胡老师的黄昏恋（下）

第753片树叶儿

有个问题一直让胡老师感到很困惑，只要跟朱老师在一块儿，他说的话就不少，很多时候说的好好的，他会忽然刹住话头，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，我是不是话多了？你怕的要嫌我烦了吧？

朱老师总是摇一摇她的白胖短小的手掌，笑吟吟的说，哪里的话撒，我就喜欢听你说。说着还起身去给他续满了茶，或者怂恿他要不要点一支拍拍？是鼓励他接着说的意思了。

烟通常都是好烟，是她的女婿来时落下的，下一次再来时提醒他，他不肯要了，说是时间放长了，走动了，不好抽。真是嘴刁。

胡老师不抽烟，年轻时候抽过一阵子，后来孩子们渐渐大了，家里的小日子明显紧巴起来，他老婆话里话外的藏着抱怨他不当家不晓得柴米贵的意思，他辩解了都不是自己掏钱买的，她不信说你骗鬼呢，一个小副主任能有什么人敬贡撒。他就忍住不说了，在家里就忍住不抽，久而久之索性真的全戒了。

跟朱老师在一起，他常常产生错觉，仿佛自己变得不是自己了，但是呢这样的错觉让他心里很舒服，像是春天里在泰山路上走来搭去，沿河的细长的垂柳荡在身上脸上，轻轻的痒痒的。

他的记忆力也开始变得神奇了，一下子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情，一件件的跟她从头说来，特别是一些他处理应对过的大事难事，朱老师对他当时的处置办法和态度，立场和细节，几乎没有不赞同的。言语之间还流露出哎呀，要是我们早早的认识就更好了呢。

她的这种反应和呼应，让胡老师特别受用，但是他嘴上倒是没多说多少，更不曾说过别人，尤其是他过世的老伴的任何一个不好。人都不在了，是好是歹也是两个人一起过过来的，再说那些话就不得意思了。

没想到朱老师也很赞成这一点，说就算是条狗，在一起那么多年多少也是有感情的吧。

朱老师不怎么愿意提及的老伴，在朱老师心目中差不多就是一条狗，老狗。

当然这些还是胡老师的儿女后来转告给他听的。朱老师的爱人其实还在，只不过两个人6年前就离了。对方是个正科级的干部，听到他的名字时，胡老师依稀还有些印象，隔着系统倒是从来没见过，实际情形也不了解。

据说那个人品性很差，常年在外面沾花惹草的，跟儿女们的关系也不好，朱老师好多年里除了上班，只做一件事情：跟他闹离婚。

后来总算离成了，他也到了二线了，屁股一拍搬去扬州定居了，最气人的是还找了个小他10多岁的女人，是跟他好了不少年又断了，不晓得尽干又弄到一起去的。

朱老师也不去想那么多了，能够不用天天看见他就已经烧高香了，接下来她要开开心心的为自己好好的活了，谁知道天可怜见的，这么快就让他遇上了胡老师。

两个人合计了跟各自的子女怎么开口，其实他们心里有数的，双方的儿女应该是已经猜到几分了。

有过好几次在对方的家里坐着，被他们撞见的，朱老师还接到过胡老师的孩子从外地打过来的电话，聊的虽然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，但是双方的感觉都还不错。

但是他们猜到归猜到，这可是桩大事，必须要正式的谈一谈。

胡老师跟朱老师就这个问题还聊过几回，胡老师谈着谈着不禁笑起来，朱老师好奇了问他笑什么呢，他缓了一下，说不是笑你的，我是想起了我的几个孩子当年谈恋爱，就没一个是一帆风顺的，我还好，只要对方不错，人识好，我都不反对，倒是我爱人啊纯粹瞎烦神，恨不得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，干什么呢，没必要的啊。结果两头不讨好，不过呢几个孩子好像还是跟她更亲些个，可能是我平常跟他们的交流少了。

朱老师也是很感慨，说起她的两个孩子的婚事，好像自己也是操心劳神，不过她的重点倒不是在旁人身上，而是关心孩子自身的素质和礼数，工作不工作的另说。可是到最后宝贝女婿还是不怎么省心，一天到晚想着赌钱，虽说不敢玩多大，但是严重影响了小两口的感情，三天两头吵架，烦呢。说起来也是怪呢，儿子媳妇小日子过的不错，可孙子就是念不进去书；女儿女婿不怎么管外孙女，小丫头乖巧呢，年年爬起来拿学校的银杏奖！

胡老师附和了她，说嗯喏，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一点不假！我们呢就是要斯样，把我们自己的事弄好了，也算是帮了孩子们的忙了。

朱老师转过脸望他笑，说你这话说的好玩呢。胡老师就说，人真有意思吧，孩子们那时候处对象，不管怎么说，我们家长的这一关肯定是要过的。现在倒好，轮到我们要过他们这一关了。

朱老师就笑，说那是你耶，我这边没问题，我看哪个敢不支持我？说着急中生智模仿了一句广告词的语调说：我的爱情我做主！

胡老师呵呵的笑了，抬眼望见朱老师自己也害羞起来，眼神里流露出恋爱中的小姑娘才有的光彩。

胡老师瞬间愣在那儿，恍恍惚惚走神了，感到自己的心都要化了，却又仿佛冲进来一支队伍，千军万马的揉搓踩踏；他的一张老脸也憋的滚烫的，又像是一只鼓胀的气球，眼看就要膨胀炸裂开来。

胡老师忽然就从椅子里站起来，凑到她的面前，举起双臂围拢过去，一下子就把她圈进怀里了。慌乱中无意踩在朱老师的花布鞋面上，顿时又往回缩了一点让开来。

朱老师大感意外，瞬间脸上更红起来，别别扭扭的把手臂挣脱上来，顺势去捋了几下两耳边的短发，嘀咕说干什么你啊？发疯还是耍流氓？说着却把头低下来，身子往他的怀里靠的更紧了。

胡老师套着她的耳朵说：耍流氓！不对不对，是老夫聊发少年狂！

朱老师抬起脸来笑成了一朵秋天里的灿烂菊花，嗔怪了说：假屁臭文！老不正经！

这时候泡在蜜罐里的这对老人家，还不能预知到，儿女们偏偏就堵死了他们去往幸福晚年的旅程。

2018年3月2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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